撒旦泥泥酱

《疤痕》

第14章 不速之客

     地下商城的十三爷首次亮相，接着第二天又准备发布起诉，打探花边新闻的记者都摩拳擦掌地想要探出点有价值的讯息出来。

　　这行走的爆料点，不知道要多少次冲上内网的热搜才算完？穆林晓似乎有意借助于舆论压力来还穆巧慧的清白。

　　实际上这些记者确实没让广大吃瓜群众失望，穆林晓正式进入了人们的视线，只是不是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狗血剧情，而是更为精彩的情景。

　　穆林晓根本不曾仔细打扮，宽大的黑色大衣内是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大衣的绑带还随意地飘在身侧，那一天他坐着轮椅，因病瘦得有些脱相，颧骨如果不是因为有高光的修饰必然十分突出，他的那一双眼睛里满是杀气，即便分明是连喘带咳地也难以掩饰住他浑身的气场。

　　轮椅的轮子压过地面的时候，空气中的气压都低了几个度，他未曾发怒却不怒自威，一双眼睛冷漠地扫着这些人，但是这下半张脸上还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

　　手上的戒指被他来回转动，指尖染着淡紫色，他的手时不时抬起揉一下胸腔，他的出现被记者们添油加醋又剪辑，最后也成了一段佳话。

　　很多人揣测十三爷手里究竟有多少筹码，一个重病缠身的年轻人在商业帝国里又是怎么得到一席之地的呢？

　　即便仿佛全世界都不准备放过穆林晓，他依旧有王牌，除了穆巧慧确实还有一个家族一直默默地守护着这位少爷，而他却不知道。

　　穆林晓的母亲裴元太太在家中不受宠，为了商业利益下嫁于穆家，从此沦为生育机器，而穆林晓的姑姑裴尚，白道政界里的知名人士，很是欢喜那个性格软糯又一身才思的小侄子，暗中以重金雇佣李氏一族暗中保护小少爷。

　　所以说一个身患重病性子又软的人凭什么在这个残酷无情的家族活下来？靠他自己？绝对不成立。

　　李氏一族因受恩于裴家，是断然不会拒绝一切少爷合理的要求的，就连律师团也是李氏的侧枝，律师的老婆又是个低调的医生，并不太清楚丈夫家族的秘密，听闻丈夫要带她去见一个顾客，还难得画了妆。

　　十点钟来得挺快，穆林晓溜出病房，身体亏空，步履蹒跚，一脚深一脚浅的，眼前光影斑驳，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深而长而不是浅而快，如果过度换气他甚至走不到餐厅。

　　就他这种情况理应严格卧床静养，如何还能折腾？

　　等摸到餐厅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败来形容，李律师和老婆同时起身，一左一右地去扶他，穆林晓似乎像是卸掉了力气，脚踝上也软了下来，那腿像是拖在地上似的。

　　李律师和媳妇儿扶着这位少爷在椅子上缓慢地落座，而他黑色的公文包孤零零地躺在椅子上，等到穆林晓将视线投射过去李律师才恍然大悟，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猛地一拍大腿，嘴也瓢了起来：“少爷，李氏一族但凭您差遣。”

　　穆林晓惨白的手揉着心脏，疑惑不解的神情由低垂的眼眸中投射出来，除了他被家人赶出去的乳母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他少爷了，久远到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来还是穆家的小公子。

　　穆林晓缓慢地放下手来，他的手肘部撑着桌面，答非所问：“眼见着快中午了，二位用餐了吗？不介意的话就在这儿和我一起吃一顿便饭吧，我的身体走不了太远。”

　　李律师的媳妇儿打量着丈夫，附耳在李律师耳边嘀咕：“你怎么从来没说过关于少爷的事啊？你有多少事儿瞒着我呢？”

　　李律师在桌子底下掐了一下老婆的腿，尴尬一笑，对着媳妇儿小声说着：“咱回家再说，少爷身体不好，咱们先把事儿办了，其他疑问回去慢慢告诉你。”

　　穆林晓用眼睛的余光不停打量李律师，心里也是疑惑，他也在想自己在地下城商业帝国为何如此顺风顺水，这个李氏一族又与他有什么渊源。

　　“少爷，咱们先说事儿吧，您要起诉哪儿？”李律师显然并不想和穆林晓吃这顿便饭，仿佛多待一秒都要糟豺狼虎豹惦记似的。

　　“法院。”穆林晓显然也对李律师的态度显得略有些不悦，但是如今自己有求于人实在是挑剔不得。

　　“法院？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这背后牵扯甚多，您是想救人还是想把一些人拖下水，这个倒是好解决多了。”李律师用穆林晓能听得懂的话打着哑谜，穆林晓满意地点点头表示两个都要。

　　可惜啊，一切计划的都很好，可是这医院里确实有人不想放过他。

　　是谁来了呢？

　　哒哒哒哒，伴随着一阵金属制感的脚步声，一个人来到了穆林晓的面前，是骨髓移植成功后的查鑫，那个曾经囚禁了穆林晓一年的人。

　　“我的小晓晓，怎么可以偷偷地走出家呢？那是我们的家啊，温馨又舒适。”

　　他怎么敢说铁笼子外是水，水里养着鳄鱼的地下通道温馨又舒适，那个铁笼子里只有一床被子和一个猪食槽似的装置，每天投放很多各种动物的生肉，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片被一个强壮的黑人壮汉塞进他的嘴里。

　　那是一段根本不堪回首的过去，穆林晓开始发抖，步步后退，他瞪大了双眼大喊着：“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噗......一口鲜血从穆林晓的嘴里喷了出来，他胃里的溃疡因为精神的极度敏感紧张破裂了，鲜血迸射，溅到了查鑫的脸上。

　　骨髓移植后人免疫力依旧低下，查鑫虽然坏但是他怕死，疯了似的抓住了一个医生让他救自己。

　　在轰乱之中，李律师大喊着：“少爷。”

　　穆林晓晕了过去，身体直挺挺地往后倒，血从嘴里、鼻子里往外冒，他的体温在流失，突然整个人抽搐了一下，李律师的媳妇儿跪在地上探了一下脉搏，几乎测不到了。

　　穆林晓自己或许也想不到今天会成为他与死神零距离接触的时刻。

　　魂魄离体，滚动的轮车前来将穆林晓推进抢救室，一个医生跪在他身子两侧，不停地重复着心肺复苏，旁边的人在捏充气球囊。

　　他仿佛来到了一个白色的世界，这里的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手拉着手侧身排队往前走，前面有一道大门，不知道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人们像是丢失灵魂的傀儡，同时迈左腿再迈右腿。

　　他排在最后一个，想脱离队伍却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了束缚，这是令人窒息、无奈的感觉。

　　“零零零......幺儿幺儿幺儿，过了零幺再当孩儿，奈何桥，无恩怨，来无影、去无踪。”

　　这是投胎转世的歌，音符无限拉长，仿佛要将排队的人都吸入那道门。

　　抢救室内，另一波医生活动手腕替换过，旁边的护士在劝：“抢救三十五分钟了，还是没有心跳，该宣布死亡时间了。”

　　“我不信，他还那么年轻，不该死，他还差几天就能出院了。”

　　穆林晓在这片虚无之中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音，是姐姐，她踩着黑色的细高跟，穿着黑色的连衣裙，不施粉黛，笔直的黑色长发随风飘扬。

　　她一边挥手一边喊着：“小穆，姐姐需要你，你回来好不好？”

　　“好，姐姐，等我。”他似乎有了力气挣脱前面的人的牵制，用尽全力跑向了那片虚无之中唯一的色彩，穆巧慧抱紧了他轻声安慰着他别怕，姐姐会一直守护他直到生命终结。

　　在心肺复苏的第三十八分钟，心电监护仪上有了波动，许是命不该绝，这么多次心脏停跳他穆林晓又活下来了。

　　只是因为他常年缠绵病榻，之前又在地牢里待了那么久，身体严重营养不良，长时间的胸外按压让他的肋骨骨折了。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他的生命被拉回来的同时也奔至沓来，断骨复位之后他被推入了重症监护室，耳侧是刺耳的、熟悉的、令人讨厌和恐惧的仪器运转的声音。

　　他好累，睁不开双眼，处于一种浅昏迷的状态，脑电波疯狂活跃着，但是人却不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状态，这里的每个人情况都大差不差，戴着呼吸机，紧身连接着数不清的监护仪器、各种生命支持系统和大大小小的引流管，一些本不该出现在身体里的液体顺着这些管子缓慢地流进袋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不知日夜，一个护士走到他身边看着集尿袋直摇头：“补液补了一千毫升了，尿量不足100，这个病人够呛啊。”

　　医生看过之后继续更换利尿剂，面色凝重地走到另一个病床边上查体。

　　穆林晓能听到医护人员的每一句话，甚至可以听到情况危急却未处于昏迷期患者的呻吟声，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像是被502强力胶水粘住了一般，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他想大声呐喊：“救救我。”

　　但是事实上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有个好心的护士走到他身侧时看到了他紧簇的眉头，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隔着手套伸出了手，她妄图抚平这个昏睡着的人眉宇之间的沟壑。

　　一行泪顺着穆林晓的眼角往下流，顺着脸颊没入发丝，温热的泪珠滑落之时痒痒的，他却无力擦去。

　　小护士似乎是刚进重症监护室不久，对生死还未麻木，俯下身来轻声说了两个字：“加油”，然后捏了捏穆林晓因为失血和水肿白得几近透明的手心，又匆匆离开去看下一个患者的生命体征。

　　外面车水马龙，这里灯火通明。

　　如果断电，会有多少人因此丧生，他们全靠着这些机器在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生命火烛。

　　在一望无际的黑夜中，如何寻得方向？